最时光

《红玫瑰旅馆的客人》安房直子

<p align="left">《红玫瑰旅馆的客人》</p><p align="left"> </p><p align="left"> </p><p align="left"> </p><p align="center"> </p><p align="left">我现在住在森林里的一座小房子里。   

独自一个人。   

已经连着下了三天的雨了,我一直没有出过门,也没有见过任何人。就像一只不会说话了的小鸟,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孤独地生活着。   

书桌上是刚写了一个开头儿的稿纸和刚喝了一口的咖啡。饭桌上扔着一块硬面包。而冰箱里,早就空荡荡了。   

(应该去买点东西了。)   

我想。   

朝外边一看,雨已经停了。天空变得明朗起来,阳光从落叶松的间隙透下来。我的心,也稍稍明朗起来。   

去外面走走吧。   

总之,去外面尽情地呼吸一下森林的空气吧。那样,也许会好些。也许会冒出好的灵感来……   

我搁下笔,站起来,走出了家门。从灰色的云缝里,露出了明朗得让人吃惊的蓝天。而森林里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小鸟的叫声。一道阳光,就让这些雨天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一声不响的小鸟们齐声歌唱起来。   

(雨停了,连小鸟都会歌唱哦。)   

不知为什么,我竟被它们深深地打动了。   

(所以,我也不要紧,一定还会文思泉涌的。)   

当我这样自己说给自己听时,心头突然一热,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我刚刚当上作家。   

就在半年前,刚以一部短篇作品获得了新人奖。我这个初出茅庐的作家,这会儿正独自一个人关在山中的小屋子里,写获奖后的第一部作品。   

小时候,我就喜欢读书,只要有书读,我就会感到幸福。模仿读过的书,我开始写起小说和童话,而且还开始悄悄地梦想成为作家了。给文学杂志投了几次稿,天哪,我怎么会这么幸运!一天,我的作品竟被那家文学杂志的新人奖选中了。接到获奖通知的电话时,我都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了。尽管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但还是以为这一定是什么人在恶作剧。可是后来,当我收到两封印有红花图案的贺电和一束康乃馨花时,我才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现实。直到今天,我也忘不了那一刻我两腿发软、可心里却热乎乎的感觉。   

送我康乃馨花的,是那家文学杂志社的一位名叫小川的女编辑,比我大五、六岁。花束里插着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好像是这么写的:   

恭喜您了,   

不过,从现在起可要吃苦了。   

即使她不说,我也知道。一个不成熟的人得了奖,日后有的苦吃了。那正如一艘树叶做的船出海一样吧?大海,从岸上远眺,无比宽广美丽,充满了魅力,可对于没有经验的扬帆出海的人来说,就要饱尝大海的可怕与厉害了……那时,我就闪过了这种念头,不安地、久久地凝视着小川女士送来的红色的康乃馨花,啊,那时的预感竟然中了。自从得了新人奖,我就彻底僵掉了,写不出东西来了。也许是由于获奖作品受到过分夸奖,夸奖得过了头,太紧张了。要不就是我的才能已经达到了顶点,渐渐地枯竭了……一想到这些,我就害怕了。当早上起来,趴在桌子上一行字也写不出来时,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了。我甚至想,要是不得什么奖,也不至于这么痛苦。可是,事到如今,再倒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我已经轻率地向周围的人们作出了“作家宣言”,把以前的工作都给辞掉了。</p><p align="left">
</p><p align="left">“要不换一个环境吧?出去旅行,或是搬家……”   

一天,小川女士说。于是,为了写获奖后的第一部作品,我来到了山里。向叔父借了一个月的山中小屋,一人在关在里面,埋头写起稿子来。   

我想在作品完成之前,一个人也不见。这座建在森林里的山中小屋,孤零零的,就像被遗弃的狐狸的家似的,只要买足了食品,就完完全全成了一座孤独的堡垒。电话倒是有,但我决心不给任何人打电话。也不希望任何人打来,所以号码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这样,自己把自己逼到了一种完全的孤独之中,不管愿意不愿意,为自己营造了一个不得不工作的环境。就这样,我天天趴在桌子前面,可我想写的那个带推理小说色彩的山中旅馆的故事,却根本就写不下去。   

开头的二十几页很顺利。年轻的主人公离开了都市,来到了喜欢的大山里,要开一家小旅馆。可当我写到他买下了一座旧别墅,修了修,正想着怎么做旅馆的招牌时,我的笔一下子停住了。就像看电影看到一半,放映机出了故障一样。装着锯和锤子的箱子摆在面前,我作品的主人公站在旅馆的大门前一动不动了。他穿着一条磨破了的牛仔裤,卷起袖子的右手腕上沾着油漆。他的眼睛盯着旅馆边上的落叶松林,再也不动了。   

这之后,他本来应该叹一口气,然后走进林子,去砍做招牌的木头。这样,他就会在林子里遇到一位美丽的姑娘……然后,按照预定,故事的情节就会渐渐地变得好看起来……啊,怎么回事呢?我忽然觉得这个故事没意思透了,甚至会想,绞尽脑汁地写这样一个故事去发表,有什么意义呢?而且,说起来,年轻的主人公在我的心中还没有完全成形。我还看不大清楚这个名叫北村治、瘦高瘦高、什么地方有点弱的年轻人的一张脸,也没有完全抓住他的性格。   

“一句话,还没有准备好呢!”   

我在雨后的森林里,独自一人自言自语着。然后,猛然想到已经三天没有发出过声音了。虽然有点怪,但却是事实。因为在下雨的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关在山中小屋里,没有见过任何人。三天后听到的自己的声音,竟意想不到的清晰悦耳,像小鸟的声音一样。我唱起歌来。然后,又跳了起来。当我伸开双臂跳起来的时候,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鸟,又好像变成了一只蝴蝶。我兴奋得控制不住自己了。   

从灰色的云缝中露出的蓝天,多么清澈多么美丽啊!   

到今天为止,你到底是在为什么闷闷不乐啊?关在小屋子里,琢磨那些无聊透顶的作品,哀声叹气……喂,我说,把那些痛苦的事情全都忘掉了吧!要不,今天就把作家这活儿给辞掉算了……   

我自己说给自己听。这样一来,心里就舒坦多了。   

就这样,我一边跳着,一边向前走,当拐过林中小路的时候,我意外地在那儿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牛仔裤的腿非常长,肩上扛着几根树枝,一看就是城里的年轻人。我不跳了,盯着那个人的背影瞅了一会儿,然后喊道:   

“你好!” 冲一个陌生人打招呼,我一点都没有犹豫,就好像见到了一个早就认识、非常亲切的人似的。年轻人回过头来,然后望着我笑了,一口洁白的牙齿闪闪发光。   

那张笑脸我很眼熟。我太知道这个人了,但却想不起来他是谁。年轻人看了一眼扛着的树枝,说:   

“我找到了好树枝呀。”</p>
<p align="left">他好像很随便地在对一个早就认识的人说话。我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跟在年轻人的后面走了起来。小路太窄,两个人没办法并排走。我快步跟在年轻人的后面走着,在他身后问道:   

“用树枝干什么呢?”   

年轻人回答说:   

“用它来做招牌。”   

“招牌?”   

“是。”   

“什么招牌?”   

“旅馆的招牌。”   

“……”   

“我这回要开一家旅馆。就在不久前,刚刚在这片林子里头买了一座旧别墅。把它修了修,重新涂上油漆,房间里挂上了新的窗帘,这会儿正要做招牌呢。”   

我一阵头晕目眩。   

这话,我确实在什么地方曾经听到过。昨天?前天?不,就是刚才!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我跑近年轻人的身后,战战兢兢地问道:   

“我说……难道你……你就是……就是那个北村治吗?”   

年轻人转过身来,笑了:   

“是的,我是北村治。”   

(果然……)   

我的腿不住地哆嗦起来。   

啊,还真有这种事呢?作家竟遇到自己刚开了一个头的作品里的人物。   

我连声问道:   

“那就是说,你是东京人了?辞掉工作,一年前到这里来的了?现在单身一人了?还有,你要开的旅馆,是不是叫红玫瑰旅馆?”   

我在心里追忆着自己桌子上的稿纸。   

“正是。”北村治点点头,“好,接下来让我说说你的事情吧!你是作家,就在边上的山中小屋里一个人写着稿子。因为实在是写不下去了,所以这会儿才出来闲逛。”   

我微微点点头。   

“这样,我们就在林子里相遇,成了朋友。”   

“哎?”   

我不禁吃了一惊。   

这我可没有想到,我作品里的主人公北村治在林子里相遇的人,怎么会是我呢?……   

我呆住了,盯着北村治的脸。于是,他微微一笑:   

“我带你去红玫瑰旅馆吧!”   

说完,又大步流星地走了起来。我一边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一边有了一种非常、非常奇妙的感觉。写故事的自己,被拉入到了那个故事中的奇妙的……</p><p align="left">
</p><p align="left">“这么一来,往后到底谁是作者呢?”   

不过,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么复杂的事情了。北村治走得飞快,我只有一路小跑才追得上。北村治一次也没有回头,一边哼着歌,一边向林子的深处走去。   

(如果他人走丢了,可就糟了。)   

我甚至这样想。如果北村治在这里走丢了,我的那篇作品可就永远也完不成了!不管怎么说,要追上他,想办法抓住他,把他带回到我的稿纸里面去。我毕竟是作者呀,是这篇作品的亲生父母呀。   

“喂,再走慢一点吧!”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于是,北村治回过头,满不在乎地问:   

“走得太快了吗?”   

“当然是走得太快了。有给别人带路,只顾自己向前走的人吗?当然要跟对方步调一致了。”   

他点点头,然后走得慢多了。于是,我一边走,一边对他说:   

“你要做一个什么样的招牌呢?”   

“在细细长长的板上,写上‘红玫瑰旅馆’。边上呢,喏,就用这些小树枝围成一个圈。大致上就是这种感觉。”   

北村治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图给我看。   

“啊,那真不错。那么,我也来帮你吧。我涂涂油漆总行吧。”   

话一出口,我就想,啊,自己怎么会这样呢,不但去那个应该立刻带回去的人家里,还要去帮忙……不过,话已经说出口了,就没有办法了。   

(好吧。一做好招牌,就马上把他带回去。)   

这样下定了决心,我便紧紧跟在北村治的后面向前走去。</p><p align="left">
</p><p align="left">红玫瑰旅馆,在另外一条路拐弯的地方。那里也是一片落叶松林。林子深处有一座旧式的洋楼。过去是有钱人的别墅,如今已经破旧得面目全非,被卖掉了,就要成为一座廉价旅馆了。还别说,还正是这样一种感觉的建筑。   

(嗯,跟我想像得一样。)   

我十分满足。那是一座奶油色的木头造的房子,屋顶的形状、窗户的结构都有一种庄重的质感。上了对面的台阶,是一扇大门,二楼椭圆形的阳台凸了出来。二楼的五扇窗户里飘动着新窗帘。大门的边上是花圃,红玫瑰开得正艳。   

“你找到了一座好房子呢。”   

我说。   

北村治得意地点点头:“原来是一位音乐家的别墅。对了,你知道吗?叫冈本卓夫,小号演奏家。”   

“啊。”我点点头,“那个人早就引退了吧?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很古怪的音乐家,留着大胡子,穿着肥肥大大的衣服,可是一位名人呀!”   

“对对。引退之后,他好像就一个人呆在这座别墅里吹小号,三年前死了。所以,这房子里遗留着许多唱片和乐谱呢。二楼房间的柜子里,还有一把旧小号。”   

是吗?我点点头。我对小号没有什么兴趣,相反,我却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你买了这座房子,今后好像要开旅馆,可你打算怎么经营呢?也就是说,跟谁一起经营呢?”   

“跟谁……就我一个人。”北村治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我一个人,没有家人。这点跟冈本卓夫一样。”   

我吃惊地叫了起来:   

“音乐家和旅馆经营者,完全是不同的工作呀!”   

啊,怎么会有这种事?我作品的主人公竟然是一个这么不谙世故的人,这怎么能不让我焦虑!   

“我说,旅馆的工作可不是那么容易啊!要每天打扫卫生,每天洗床单,还要买菜买肉,烧菜洗碟子、接电话记帐。还有……工作还不止这些呢。这些你都好好想过没有?计划过没有?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请什么人做帮手吗?”   

我的声音渐渐响亮、严厉起来了。可我说的不对吗?又不是小孩子,因为厌倦了都市,也没有一个计划就跑到山里来开始新的工作……   

可就在这时,大门“嘎吱”一声响了起来。随后,从门缝里突然传过来一个声音:   

“请不用担心。”   

是一个女人不高兴的声音。我吓得简直要跳起来了,然后,不知为什么,我有了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里面有人?”   

我盯着阿治。阿治为难地避开了我的视线,说:   

“是狐狸。”   

“狐狸?”   

“是,是十天前来到这里的,在帮我做饭。”   

阿治指了指门。从雕花大门的门缝里,可以看到闪着亮光的眼睛。我不开心了。   

“狐狸做饭……”   

当我想说“那多不干净”时,门“啪”地一下子打开了,系着一条雪白的围裙的狐狸露面了。狐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说:   

“狐狸做饭不好吗?”   

我往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地说:   

“没什么……我倒没觉得不好。”   

我低下头,连我自己都知道声音越来越低了。狐狸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哼”的表情,一口气说道:   

“用不着外人多操心,我们自己可以做得很好。我会烧菜,又会洗衣服。阿治负责采购和打扫卫生。只要有客人来,红玫瑰旅馆今天就可以开张了。”   

狐狸气呼呼地说。我慌了,支支吾吾地说:   

“那,那倒也是,不过……”   

那倒也是,不过,我构思的作品里,可没有这样一只奇怪的狐狸呀。   

(讨厌,故事渐渐地变得奇怪了……)   

我悄悄地瞪了北村治一眼。阿治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像是要换一个话题似的,用手一指:“到旅馆里看一看吧!”   

然后,他对狐狸说:   

“这可是第一位客人呀!要好好接待哟!”   

狐狸听了,一下子高兴起来,把门开得大大的,说:   

“是。如果是客人,当然热烈欢迎了。”   

然后,狐狸露出了一脸笑容。   

“请仔细地看一看旅馆里面吧。有很好的房间,窗帘和地毯都是我一个人亲手配的。”   

这是真的吗?我一边这样想,一边跟在狐狸的后面,走进了旅馆。   

旅馆的门口,又大又阴暗。   

走廊上铺着红色的地毯。进门左边,是一个大饭厅,右边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请到这边来。”   

狐狸带我走进饭厅。   

饭厅是一间朝南的宽敞的房间,透过古香古色的窗户,看得见夏天的鲜绿。饭厅里摆满了正方形的餐台,一共有六张,铺着雪白刺眼的桌布。每张餐台上都插着一支红玫瑰。一间只等客人光临的舒适的饭厅。   

“请坐。我马上就给您送茶来。”   

狐狸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就进了厨房。我在靠窗边的一张座位上坐了下来。从窗口向外看去,看见阿治正在大门口前面埋头做招牌。阿治正在专心地锯着刚砍来树枝。   

“喂,歇一会儿吧?”我大声招呼道,“等一下我帮你做招牌,来一起喝杯茶吧!”   

阿治回过头来笑了笑,但似乎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的意思。这时,一股清新宜人的风吹了过来,房间里的花边窗帘都飘了起来。很远的地方,有布谷鸟在叫。竖起耳朵,还会听到好多鸟的叫声——斑鸫啦、大斑啄木鸟啦、白头翁啦、鹪鹩啦、黑斑鸫啦……   

我大致上能辨别出小鸟的叫声了。因为这部作品要写到许多野鸟,所以我又读书又听磁带地学习过了。   

“鹪鹩在叫了。”   

我自言自语地说。这肯定是好多鹪鹩在啼叫。这群鸟,许是就在附近的树上吧?我站起身来,向窗外看去。这时,从身后传来狐狸的声音:   

“鹪鹩在厨房里呢。”   

我回头一看,只见狐狸端着装着咖啡的银托盘站在那里。   

“什么?”   

我反问道。   

“鹪鹩们在帮我下厨呢!”狐狸笑笑说,“就是说,当我烤点心的时候,它们帮我筛面粉,帮我装点。虽说是小小的鸟,但一大群聚集起来还是挺管用的。鹪鹩还会帮我做针线活儿、绣花呢。所以,红玫瑰旅馆的枕头套上,都是美丽的刺绣。”</p>
<p align="left">我忍不住走了过去,朝厨房里看去。我惊呆了,十只、二十只深棕色的小鸟,正聚集在烹调台上,让人眼花缭乱地忙碌着呢。虽然鹪鹩是一种比麻雀还要小的鸟,可是二十几只聚在一起一齐叼着又大又圆的筛子筛面粉的情景,还是真够壮观的了!   

“嗬哟,还真是训练有素啊!”   

我叫了起来。   

“不是的,不是我训练的。”狐狸一边将咖啡杯放在我的桌子上,一边说,“不是我训练的,是它们自己主动跑过来帮忙的。来帮我们干活儿的小鸟,还有好多呢。像黑斑鸫啦、白头翁啦、大斑啄木鸟啦、绿啄木鸟啦。现在呀,大斑啄木鸟已经成了阿治的一个非常好的说话的对象了。”   

“不过,怎么会一下子聚来这么多小鸟呢?”   

“那是因为这座房子原来是一位音乐家的别墅。以前,有一个吹小号的人住在这座房子里。那声音别提有多好听了,每天早上和黄昏,小号的声音一传遍森林,鸟儿和野兽们就感动得不行。小鸟们特别理解音乐,所以就全都聚了过来。”   

“冈本卓夫的小号真的那么好听吗?”   

“是啊,那实在是太美妙了。那位先生去世的时候,小鸟们还悲痛地举行了一个盛大的葬礼。而且在那以后,还会聚集到这里来。”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咖啡。好香的咖啡。   

“你很会冲咖啡呀!”   

我表扬了狐狸一句。狐狸一下子害羞地笑了。嘿,想不到这只狐狸还挺老实呢,我想。   

“有没有什么点心?”   

“现在鹪鹩们正在做小甜饼干呢,请再等一下。”   

“正在做?你是说现在正在筛面粉,接下来还要和面、放进烤箱里去?”   

“是的,抱歉。今天顺序有点乱了。”   

狐狸老实地承认。   

我慢慢地喝着咖啡。这是一个安静的绿色的午后。时间仿佛一下子停住了,要不就是我在做梦……   

是的,也许我真的是在做梦。   

“做梦就做梦吧!”   

我自言自语地说。我心想,那就让我尽情地享受一下这个梦吧!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今晚有晚会吗?”   

我吃惊地仰脸一看,一只大斑啄木鸟——啄木鸟的亲戚,正竖着身子抓住窗框,一动不动地窥视着饭厅的情形。   

“哎呀,是大斑啄木鸟啊。”狐狸用责备的口气说道,“你在那里大声嚷嚷什么,别吓着了客人!”   

听了这话,大斑啄木鸟的声音更大了:   

“哎呀,有客人来了吗?”   

然后,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说:   

“真是少见!还是头一次有人类的客人来呢!”   

我有点火了,瞪着大斑啄木鸟说:“有什么少见的?这里是人开的旅馆呀,当然要有人来啦。”   

“算了,算了算了。”狐狸站到我和大斑啄木鸟中间,“别吵了。今晚一定举办晚会。”   

嘎嘎嘎,大斑啄木鸟发出让人厌恶的笑声,离开了窗框,飞向阿治,然后落到正做着的招牌上,开始哇啦哇啦地说了起来。我突然产生一种厌恶的心情。鸟和动物在这里为什么这么霸道呢?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类的客人来呢?”   

我很不高兴地问狐狸。狐狸听了,佯装不知地转了转眼珠子,歪着脖子说:“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   

“好好做过宣传吗?”   

“做了。当然做过了。在报上登过广告,发过传单,该做的都做过了。不过,这一带既不是游览胜地,又没有温泉,风景也不怎么样,只不过是山里而已。这种地方,不可能有太多人类的客人。”   

啊,是这样,我不禁惭愧起来。是我糊涂了,直到这时我这才醒悟过来: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辞去了公司的工作,自己办旅馆,可最后却开在了这样一座偏僻的大山里。这下狐狸要笑话我了。</p>

<p align="left">(你果然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作家呀!什么都不懂。)   

不过,狐狸好像对这件事挺满意。也就是红玫瑰旅馆成为小鸟们的旅馆这件事。不光是小鸟,其他的动物好像也来住。   

“来预定房间的很多哟。”狐狸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记事本,啪啦啪啦地翻翻,得意地读了起来,“比如说,6月28日。有一个鹿的旅行团要来住。第二天,野兔太太预定了二楼最好的房间。还有,7月1日,在这间饭厅里,要举行野猪的生日宴会。”   

“够了!”   

我不高兴地打断了狐狸的话。我想知道阿治到底是怎么想的。   

毫无疑问,阿治是我作品的登场人物。我完全没有意思让我的阿治经营这样一家奇怪的旅馆。   

“故事渐渐地变得奇怪起来了。”   

我焦躁不安起来。必须趁早下手,也就是说,要把这家旅馆改成我构思中的那样一家“规规矩矩的旅馆”。然后,给阿治娶个规规矩矩的媳妇,让他们两口子好好干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必须先对付这只狐狸。   

我一口喝光了剩下的咖啡,心想我刚才真不该说咖啡好喝。   

“小甜饼干还没有烤好吗?”   

我没好气地问狐狸。我自己也明白有点太刁难人了。然而,狐狸可不吃这一套,我强硬,狐狸更强硬。   

“小甜饼干要等到傍晚的晚会。”   

狐狸斩钉截铁地说。   

“真是一家奇怪的旅馆呀。”我蔑视地看着狐狸。   

“点心应该跟茶一起上来的。至少在人类的旅馆里是这样。”   

“这里不是人类的旅馆。”   

“不对,是人类的旅馆。我从一开头就是这么构思的。首先,那个北村治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我得意洋洋地指着还在大门口做招牌的阿治。可是,我的手眼看着变得无力了,很快就垂落下来。因为阿治把做招牌的事儿丢到了一边,又和大斑啄木鸟聊了起来。嘎、嘎、嘎,大斑啄木鸟不时地发出讨厌的声音,不知被什么逗得哈哈大笑。而且,和那只大斑啄木鸟一起哈哈大笑的阿治的声音,听上去就像一只呆头呆脑的鸟。   

“阿治!”   

我没好气叫了一声阿治,就好像要训儿子之前的母亲。   

“你要跟鸟聊到什么时候?招牌不是还没有做好吗?你看你哪像一个开店之前的旅馆的主人啊!”   

阿治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站起来,正要走到院子里去,身后传来了狐狸威严的声音说:   

“开店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一点也不用担心。”   

“……”   

我转过头来,盯着狐狸。啊,这只狐狸为什么这样护着阿治呢?   

狐狸不依不饶地说:“客人就请像个客人的样子。”   

客人?我在心里笑了起来。说什么呀?我是这个故事的作者啊!像狐狸这样的仆人,只要我一笔,就可以从这个故事中永远地消失。   

不过,这话我为何没有说出口呢?……   

我知道了。   

我虽然是作者,但也想成为这个故事中的一个人物。不,说得更清楚一些,就是我想跟北村治一起经营这家旅馆……我喜欢阿治的笑脸,喜欢他的长腿,他那梦幻般的眼睛,还有那种说不清楚的无依无靠的样子……啊,不知从何时起,我已经喜欢上了阿治的一切。我甚至暗暗地想过,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完全成为这个故事中的人物,成为阿治的媳妇。可就因为这只妖里妖气的狐狸从中作梗,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顺利了。说不定,狐狸也想成为阿治的媳妇呢……如果不是那样,为什么会那么努力地工作呢?这不是在拼命地为旅馆效力吗……   

“说今天晚上有晚会,是真的吗?”   

我问。   

“是的。庆祝开店的晚会。只邀请了非常亲近的朋友。”   

能邀请我参加这个晚会吗?我提高了嗓门儿,小声嘟哝道。当然了,狐狸回答。   

“邀请您作为人类的代表。”   

“这是阿治决定的吗?”   

“是阿治和我,我们两个决定的。”   

在说“两个”时,狐狸特别用力。接着又说:   

“我带您去房间吧。晚会傍晚5点开始。还有时间呢,请您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一下。”   

狐狸要带我上二楼,我顺从地点点头,站了起来。我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先站在客人的立场上,看看情形再说。</p><p align="left">
</p><p align="left">狐狸彬彬有礼地把我领上二楼。   

旅馆的楼梯,也铺着红地毯,狐狸轻手轻脚地爬上了楼梯。   

二楼有五扇门。狐狸打开中间的一扇门,冲着我彬彬有礼地说:“就是这间房间。”   

一迈进房间,我惊呆了。布置得多么高雅的房间啊!地板上铺着橄榄绿色的地毯,墙壁与窗帘也是谐调的绿色。墙边是一张舒适的床和一个古香古色的柜子。窗边摆着一张红木书桌和椅子。   

“哎呀,这书桌太好了……”   

我忍不住跑了过去,摸了摸书桌。桌子光溜溜的,手感好极了。   

“是为我准备的书桌吗……”   

狐狸笑眯眯地说:“请随便用吧!”   

狐狸谦恭地行了一个礼,然后,静静地关上了门。   

说起来,要是能在这么舒适的房间里写作,我的作品也许从一开头就大不一样了。   
红木书桌的桌面上映出窗外爽朗的蓝天。我轻轻摸了一下书桌的边,手心上立刻留下了一种糙糙拉拉的感觉。仔细一看,书桌的台面上刻着一个人名的词首大写字母。T·O两个字清清楚楚。是谁乱刻的吧?我一边用手指摩擦着那里,一边在心里重复着:T·O,T·O。这样说起来,这张书桌并不是新的。这张被擦得锃亮、被精心呵护、像古董一样的书桌的主人,也许就是T·O吧。   

“T·O先生是作家吗?”   

我禁不住自言自语道。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p><p align="left">

</p><p align="left">“不,他是音乐家。”   

像喇叭一样的声音。我惊讶地回过头去。我沉着地朝向柜子,轻声问道:“你是谁呀?”   

于是,一个明快的声音清楚地回答:   

“我呀,我是小号。T·O先生的小号。”   

“啊!”   

我深深地点点头。这么一说,想起来了,刚才阿治说过,二楼房间的柜子里留着一把冈本卓夫的小号呢。   

“对了,对了。这里原来是冈本卓夫的房间啊。这张书桌、这个柜子都是他用过的东西啊。”   

我跑了过去,打开柜子。   

向左右两面开的柜子里,有一个用雪白的法兰绒包着的东西。悄悄打开一看,一把金色的小号闪闪放光。蓦地,我怀着一种遇见了美丽得无法形容的东西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号。然后,我问:   

“你为什么会说话呢?”   

小号听了,静静地回答:   

“因为我是活的。也就是说,我有灵魂。冈本卓夫为我注入了灵魂。”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啊,当我想到竟会有这样的事情时,不由得百感交集。   

“那么,你还能唱了?”   

“是的,能唱。”   

“就像冈本卓夫吹的那样?”   

“是的,就像那样。”   

“那你唱唱看?”   

“很遗憾,现在不行。”   

“为什么?”   

“我在这个柜子里面睡得太久了,睡了近三年了,把歌都忘了。刚才幸亏是你摩擦了冈本卓夫的大写字母T·O,我才醒了过来。那大写字母里蕴含着冈本的魔法。但刚刚醒过来,还不能唱。人不是也一样吗?在床上刚刚醒过来,能发出好听的声音吗?”   

“那倒也是。那么就等一等吧。”   

“请再等一下。在这段时间,请你把我擦一擦。就像以前冈本卓夫那样,用法兰绒精心地擦一擦。那样,我就会放出金色的光芒了,就会发出好听的声音了。”   

我点点头,轻轻地把小号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放到书桌上。然后,坐在椅子上,用法兰绒专心致志地擦起小号来。   

这是一把用了很久的小号。大概冈本卓夫在绿树环抱的山中小屋里,独自一个人,吹了一天又一天吧!接着,就像树枯了似的,静静地死了。   

“好啊,我为你擦到5点吧。”   

我嘀咕了一句。反正晚会开始之前我也没事。从窗口望下去,刚才还在做招牌的阿治的身影也不见了。肯定是在和狐狸一起忙着准备晚会呢。   

“我会把你擦得闪闪发亮。”   

我全神贯注地擦起小号来了。哈了口气一擦,旧旧的乐器很快就如同阳光般闪闪放光了。当窗外的树叶一闪一闪地映现在小号的身上时,我开心极了。</p><p align="left">
</p><p align="left">“唱支好听的歌吧!”   

我呼唤道。小号听了,高兴地说:   

“在今晚的晚会上唱一曲吧!”   

“唔,真的?”   

“是真的。你肯吹吗?”   

“可是,我对小号根本一窍不通啊……”   

“没关系。只要你用嘴含住小号,朝里吹气就可以了,然后就由我自己来唱。不管是海顿,还是维瓦尔第,都会像冈本卓夫吹的一样。”   

“太好了!一定要好好露一手。”   

我跃跃欲试,更加用心地擦起小号来了。我都等不及5点开始的晚会了,要是那只盛气凌人的狐狸看到我吹响了小号,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一股饭香从楼下的饭厅里飘了出来。当我把目光移向窗外时,发现很多性急的客人已经聚集过来了。   

一只戴着红色串珠手镯的兔子,慌里慌张地朝着大门走来。后面慢悠悠地跟着一只脖子上围着蓝围巾的野猪。还有戴着花帽子的羚羊姑娘、狸子夫妇……   

“还是全都是动物……”   

我嘀咕道。   

“有什么不好?”   

小号小声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   

“动物也好,鸟也好,人也好,大家都是一样的朋友。”   

“你真是懂事呀!”   

“不。冈本卓夫就是这样想的。他的身边,总是聚集着鸟和动物。特别是生病的动物,只要一听到小号声病情就会好转。受伤的小鸟也会常来这里。冈本卓夫会用玫瑰花瓣,给这些小鸟做被子。还不仅仅是这样呢,树之精和风之精还来过这座房子呢!到了冬天,雪女也会来敲门呢!。”   

“全都让它们进屋吗?”   

“当然了。大家一起听小号。冬天寒冷的晚上,大家就在饭厅的暖炉里点燃落叶,一边取暖,一边听小号。不过,雪女就不同了,屋子太热她受不了,就坐在门外的走廊上听。她最喜欢海顿的《小号协奏曲》,总是听不够。”   

“那今晚也唱吧。多唱几首。”   

我兴奋地说。可小号听了,压低嗓门,就像说着一个快乐的秘密似的轻声说:   

“一上来,先来一首欢快的短曲,怎么样?”   

“欢快的短曲?”   

“对,在庆祝会开始时演奏的短曲子。”   

“好主意!”我“啪”地拍了一下手,叫道,“大家准会吃一惊。”   

这时,当、当,门口古老的大钟敲了五下。   

“5点了!”   

我站起身来,用白布小心谨慎地把小号包好。然后,捧起它,说:   

“走吧!”   

不知为什么,我的腿有点发抖。也许是因为太用力,才发抖的吧。</p><p align="left">
</p><p align="left">饭厅里,晚会已经彻底准备好了。   

刚才还分散放在屋子里的六张餐桌,全都被集中到了中央,拼成了一张大餐桌,上面铺上了雪白的桌布。还插了许多蓝色的野绣球花。不过,客人还是稀稀拉拉的。   

兔子坐在靠边的座位上。旁边是羚羊姑娘。而围着蓝围巾、叼着烟斗的野猪,则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正面最显眼的位置上。   

“没什么客人来呀。”   

我嘀咕了一句,坐在门边椅子上的大斑啄木鸟哈哈大笑起来:   

“这就不错了。就是收到了请柬,也不一定会来呀。”   

“为什么呢……”   

我突然于心不安,找起北村治的身影来了。   

阿治正神色严肃地往上端装三明治的银托盘。狐狸系着雪白的围裙,戴着雪白的帽子,正在为客人倒饮料,她一看到我,便指着野猪对面的一个座位说:   

“来来来,这里请。”   

我在那里一坐下,野猪喷了一大口香烟,说:   

“嗬呀,真希罕,人类的女孩。”   

我顿时火冒三丈。希罕的正是你。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围着围巾、抽烟的野猪呢,而且还那么不懂礼貌!这种场合,至少也要招呼一声吧!可能是我的脸色相当难看吧,北村治走过来,冲野猪解释说:   

“这位可是作家呀。前不久还获得过文学奖的,现在是在山里写作呢!”   

“是吗?”   

野猪点点头,又盯着我问:   

“作家,也就是编故事的人吧?”   

这时,坐在靠边座位上的兔子,突然高声尖叫起来:   

“那样的话,我可要求您了。请作家写一篇我的故事吧。一个非常、非常伤心的兔子的故事。”   

兔子红豆般的眼睛湿润了,认真地说。   

可野猪也不甘沉默:   

“哎呀,野猪的故事,可要比兔子有意思多了。”   

听他这么一说,大斑啄木鸟从旁边插嘴道:   

“写写鸟的故事吧,鸟。”   

听了这话,落在饭厅窗框上的鹪鹩、鹦鹉和斑鸫也闹开了。   

“说的对,说的太对了,鸟的故事才最有意思呢。”   

我烦死了,用两手捂着耳朵叫道: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写。”   

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然后,发窘地抓起三明治,或是喝起水来。没有办法,我也咬了一口三明治,哇,这可太好吃了!是一种蛋黄酱和鲜奶油混在一起的无法形容的美味!我佩服起狐狸的手艺来了。这时,野猪突然开口说:   

“那么,咱们就来干一杯吧!”   

我呆住了,叫道:   

“就这么几个客人?”   

野猪那尖尖的嘴显得更尖了,抖着腿说:   

“可是已经到时间了呀,时间到了!”   

看样子,野猪已经饿坏了。   

“奇怪的晚会!”   

我嘀咕了一句。这时,我腿上的小号说话了:   

“你怎么忘了?欢快的短曲,欢快的短曲!”   

我一边打开包着小号的布,一边轻声地问小号:   

“可是……是不是还早了一点?”   

小号用沉着冷静的声音,果断地说:   

“不要紧。只要欢快的短曲一响起来,就行了。来,开始吹吧。”   

就这样,我站了起来,大声地说:   

“在干杯前,我先来一段欢快的短曲吧!”   

说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吹起了小号。   

华丽的声音响了起来。   

饭厅里立刻充满了金色的光辉,客人们都屏住了呼吸。那是多么圆润的音色啊!野猪和兔子合着小号的旋律,摇晃起身体来。北村治瞪圆了眼睛看着我。   

当我吹完了这首短曲才发现,你猜怎么样?饭厅的窗户上和门口那里,里里外外挤满了新来的客人。松鼠一家、老鼠一家老小、狸子父子、黄鼠狼夫妇,还有一个穿着透明的绿色衣服的怪人夹杂在里面呢!   

客人们一齐鼓掌。就这样,新来的客人像洪水一样拥进了饭厅,饭厅一下子就满员了,晚会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起来。   

“那么,来干杯吧!”   

野猪兴高采烈地站了起来。   

可是,一个尖利的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   

“再等一等!”   

只见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长头发女孩,一脸严肃地看着这边。   

“她是谁?”   

我问了一句,野猪不高兴地回答:   

“是风姑娘呀。”   

我吃惊地说:   

“风姑娘,就是风之精吧?”   

周围的客人一起点点头。风姑娘站起来,一个劲儿地祈求着:   

“再等一等。我的未婚夫马上就到了。”   

饭厅里顿时就吵嚷开了。   

风姑娘的未婚夫?这女孩是什么时候订婚的呢?对方究竟是谁呢……从身边传来这样的窃窃私语。我大声地问道:   

“你的未婚夫也是风吗?”   

于是,从饭厅的角落里,传来了风姑娘那如同长笛一般的声音:   

“不是。我的未婚夫是鹿。住在蕨菜山的一头英俊的鹿。”   

“什么?蕨菜山?”   

我惊呆了。   

“住在那么远的山里的鹿,现在过来?”</p><p align="left">
</p><p align="left">风姑娘说:   

“从蕨菜山到这里,对于鹿来说,只要腿一跃就到了。对于我来说,也只要腿一跃就到了。我刚才还和鹿一起在蕨菜山呢。正捡着梅子,就听到了小号那欢快的短曲。那声音实在是太优美了,优美得让人头晕眼花,于是,我们俩就决定去看看,我跳到了鹿的背上,呼呼地飞了起来……啊,半路上,我的身体飘飘悠悠地浮到了空中,所以比鹿早到了。”   

说完,风姑娘歪着头,竖耳倾听起来:   

“不过,鹿也马上就到了。听呀,听呀,可以听到脚步声了吧?”   

风姑娘蹦了起来。饭厅里的客人全都静了下来,一起竖耳倾听起来,可是好像谁的耳朵也没有听到。就连一向认为自己的耳朵最灵的兔子,也一脸奇怪的表情不说话了。可是风姑娘还是一个人在那里蹦着。   

“啊,他马上就要到了。还有七公里,六公里,五公里,三公里,马上就到,马上就到了……可是,”说到这里,风姑娘面带愁容地说看着我。然后,就像在背台词一样,这样说道:   

“喂,小号!请你再吹一次欢快的短曲吧,传到他的耳朵里!让他不要迷路,一口气跑到这里来吧!请你吹得嘹亮一点。”   

没办法,我站了起来,又一次吹响了小号。   

小号那金子般的音色,从敞开的窗户里飘了出去。那骄傲、灿烂的音色,向整个森林宣告:红玫瑰旅馆的晚会开始了!   

当第二回的欢快的短曲一结束,就从远处传来了“砰、砰”的脚步声。风姑娘跳了起来,跑到窗口挥舞着双手叫道:   

“来了,来了,他来了。这里,这里!”   

不到三分钟,鹿就气喘吁吁地进了饭厅。是一头毛色光泽、雄壮的公鹿。狐狸把公鹿带到风姑娘旁边的座位上,送来加了冰块的冷水。风姑娘紧紧地依偎着鹿,夸张地叹着气说:啊,太好了,总算是赶上了。我心里有点不痛快了,说什么哪!还不是我让他赶上的!年轻的女孩子为什么都是这个样子?随随便便,不懂礼貌,让大家等了这么久,还让人家特地为她吹小号,一下子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一边收小号,一边用冷冷的目光看着风姑娘。   

不过,狐狸可真行。一直不失满面笑容,一边用湿毛巾给鹿擦汗,一边说:   

“那么,请一定来我们红玫瑰旅馆举办婚礼哟!”   

啊,可真会做生意呀……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拿起果汁杯子,冷冷地说:   

“来,开始吧。”   

这回可是真的开始了。野猪霍地站了起来:“咱们干杯吧。祝贺红玫瑰旅馆开张!”   

野猪一边说,一边高高举起了果汁杯子。于是,客人们一齐站了起来。阿治和狐狸也拿起了杯子。鸟儿们各就各位,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   

“北村治先生,祝贺你!”   

野猪说。大家也跟着说:祝贺你,祝贺你!阿治背靠着墙,毕恭毕敬地站着。边上是狐狸,害羞地紧挨着北村治,看上去就好像是他的太太一样。阿治低着头,坐立不安地说:多亏了大家来帮忙。狐狸聚精会神地听着,不停地点头。   

奇怪呀,我想,阿治的身边为什么是狐狸呢?那里应该站着一位美丽的人类的太太的呀。趁狐狸回到厨房去端菜,我悄悄招招手,叫阿治:   

“喂,怎么回事?为什么狐狸像你的太太似的?她不是佣人吗?”   

阿治为难地低下头,说:   

“不,她很会做菜。所以,我想就是把她当太太也不错。没有她,这家旅馆就开不下去了。”真是的,太没出息了!我故事的主人公竟然娶了个狐狸做媳妇……我绝对不允许。正当我忍不住要大声地说“你要振作起来呀!不管多会做菜,那样的……”时,冷不防,从后面传来一个不高兴的声音:   

“那样的,是什么样的?”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狐狸拿一个银水壶,正目光炯炯地盯着我呢。那目光里包含着一种不寻常的东西,那是一双可怕的眼睛,似乎是下定决心要和我决战了。我慌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只听狐狸说道:</p><p align="left">
</p><p align="left">“真有意思。我和你,到底是谁更配做这家旅馆的太太,咱们比比看吧!”   

听了这话,野猪啪地拍了拍手,叫道:   

“哈,这可太有意思了,今天的晚会成了红玫瑰旅馆媳妇选拔赛了。”   

周围立刻响起了一片掌声。   

野猪接着说:   

“阿治,怎么样?人类的姑娘和狐狸,到底是谁更配做这家旅馆的媳妇,就让她们在这里干干看吧……”   

阿治看上去为难极了,嘴上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什么。可是,我的耳朵什么也听不见。看样子,他是一个十分懦弱的人,又要顾及狐狸,又要顾及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我焦躁不安起来,甚至开始蔑视起阿治来了。于是,我用不高兴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   

“我想这是一个好主意!”   

狐狸也像鹦鹉学舌似的重复了一遍:   

“我想这是一个好主意!”   

充满了自信心的声音。饭厅里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阿治更加坐立不安了,想去劝狐狸,可是狐狸已经扎紧了围裙的带子:   

“那么,在比赛开始之前,先请大家进餐吧。我会把做好的菜,全部端到这里来,请大家吃个够。”   

狐狸说完,就大模大样地消失在了厨房里,然后,就开始用银托盘上起菜来了:青豆汤,炖红芜菁,炒款冬叶,苹果核桃仁色拉,野玫瑰果果冻。   

每当新的菜端上来时,客人们就会发出一片欢呼声。每一道菜都可以得满分。   

“还有必要比赛吗?”   

大斑啄木鸟一边啄着苹果色拉,一边说。   

“只要看看这些菜,就已经知道谁胜谁负了。”   

小鸟们齐声叫道:   

“就是,就是。”   

可是,兔子却眨巴着红眼珠,摇了摇头。   

“那可不行。说不定人类的姑娘做的菜更好吃呢!如果不让双方做同样的东西,公平地品尝,怎么能决定呢!”   

“那倒也是。应该让这位作家也来做做菜。”   

野猪点点头。这下可糟了,我想。因为我从来没有正正经经地做过菜。要是真的比起来,那我就输定了。我扫了一眼满满一桌子的菜盘,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小甜饼干端到桌子上来了,就是刚才狐狸与鹪鹩们一起做的小点心,小小的,圆圆的,像铜钱一般大小。只看了一眼,我就知道这没有烤好。尝了一块,果然不出我之所料,那些小甜饼干松松垮垮的,一股小苏打的苦味儿。狐狸正忙着做别的菜,好像有点忙不过来了。   

(那么,就让咱们来以点心决胜负吧!)   

我想。要一本正经地做老一套的菜,我会输,可要是用新点子做点心的话,也许我会赢。我站起来,对大家说:   

“那么,你们看这样行吗?比赛做最配这家红玫瑰旅馆的点心。不是常见的点心,做那种一看就知道是森林里的旅馆的点心,将来能留下来做这家旅馆特产的点心。这是一场点子手艺的比赛。”   

“那太好了!”野猪立刻就大声赞成道。   

“两个候选人做红玫瑰旅馆的特产点心。然后,由我们来品尝打分。我说,各位,怎么样?”   

立刻响起了掌声。小鸟们拍打着翅膀,表示赞成。惟有北村治一个人绷着面孔,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可狐狸和我都斗志昂扬,屋子里热气腾腾。狐狸从厨房里拿来一条雪白的围裙,故意彬彬有礼地递给我。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我也紧闭着嘴,故作彬彬有礼地接过围裙。围裙雪白,浆洗得硬邦邦的。我麻利地系好围裙,向大家鞠了一躬。狐狸也毫不示弱地鞠了一躬。   

“要比多长时间?”   

野猪看着手表嘀咕说。   

“一两个小时吧!”   

兔子一边优雅地吃着三明治,一边嘀咕说,狐狸立刻以一种严厉的声音叫道:   

“不行。得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那也太长了吧。要过8点了。”   

野猪皱了皱眉头。接着,小鸟们也开始叽叽喳喳地表示不满。也就是说,过了8点,还不知道会不会醒着呢。那倒也是。小鸟总是早睡早起的。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羚羊,一边摇了摇脖子上的银项链,一边说:等那么久,一定会很无聊的。然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北村治,这时却果断地说:   

“就给她们三个小时吧。咱们可以一边快乐地开晚会,一边等。睡着了的,三个小时以后我会叫醒。”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阿治这么充满自信地说话。阿治的这番话,终于一锤定音。野猪大声宣布:   

“下面,比赛开始!在下面的三个小时里,狐狸与人类的姑娘比赛谁做的点心更好吃。赢了的一方,将成为阿治的媳妇!”   

最后一句话,嗵的一声在我心里震响。事情变得多么可怕啊!简直就像西方的古老传说一样,两位“公主”紧张得身体都僵住了,“王子”脸色苍白地盯着我们。</p><p align="left">
</p><p align="left">虽然很紧张,可是我的脑子里却转个不停。接下来,到底做什么样的点心呢?红玫瑰旅馆特色的点心……当光临这家森林里的小旅馆的人,在饭厅里舒了一口气,一边眺望着绿色的院子一边吃饭时,什么样的点心最合适呢?而且,还要考虑到耐存性,因为如果好吃,还可以当成土特产带回去……   

(还是做小甜饼干好吧?)   

不过,那样普通的点心实在是太没劲儿了。我一边跟在狐狸的身后向厨房走,一边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饼干、苏打饼,还是水果点心……”   

狐狸回过头来,一边指着厨房的墙柜,一边冷冷地说:   

“关于点心的书,那里有的是!”   

“谢谢。你不看吗?”   

我也狠狠地回敬了她一句。狐狸微微一笑,然后干脆地说:   

“现在哪还来得及看书!”   

我伸直了腰,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本关于点心的书。虽说挺丢面子的,但要是不看书,我什么也不会做。我在厨房中央的大烹调台上,把那本书摊了开来。   

是一本常见的点心书。上面详细写着像蛋糕、布丁、苹果派这些熟悉的点心的做法,还配有照片。翻着翻着,我的手突然在某一页上停住了。   

“森林的Baumkuchen。”   

在写着这样标题的那一页上,有一张照片,是一个圆树桩形状的点心。树桩的表面,烤出了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Baumkuchen。”   

我在嘴里小声嘀咕道。那是一句德语,意思是“年轮形蛋糕”。   

“太配这家旅馆了。”   

我不住地点头。然后,一看“材料栏”:面粉加黄油,鸡蛋加蜂蜜,杏肉果酱……需要的材料还真不少呢!   

“这些材料,也不知配得齐配不齐?”   

我一边给狐狸看书,一边问。狐狸不知要做什么,已经在开始筛面粉了。她朝我看了一眼,像百货商店里的导购小姐似的滔滔不绝地说道:   

“什么都有。面粉在这边的柜子里,牛奶、黄油和鸡蛋在冰箱里,白糖和蜂蜜在这边的罐子里,杏果酱呢,在柜子上面的瓶子里。烤炉有两个,我用右边的一个。就请您用左边的一个吧!”   

说完,她就啪啪地打起了鸡蛋,飞快地把蛋黄和蛋青分开。手势熟练极了。我着急了,我这边还在学习制做的方法呢,人家狐狸已经在搅鸡蛋了。我坐在一个小圆凳上,匆匆忙忙地读起年轮形蛋糕的制作方法来。   

①将面粉与玉米淀粉混合、过筛。   

②将奶油搅软,加入白糖和蜂蜜,要大量起泡。   

③这时要一个一个地加入蛋黄,仔细搅拌。加入碎桂皮与柠檬皮,继续搅拌。   

……   

就这样,制作方法长达十二条。而且,再仔细一看,为了在点心上刻上“树的年轮”,必须把材料每次一点点、一次又一次地放进烤箱里烤。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下完了。以前连一块烤饼都没做过的我,怎么能烤出这么复杂的点心来呢?好不容易找到了适合红玫瑰旅馆的蛋糕,唉,太遗憾了,我只能放弃年轮形蛋糕了。我翻到点心书的下一页。想不到那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   

“为红胸脯鸟准备的简易年轮形蛋糕的制作方法”   

而且上面还有一张小年轮形蛋糕的图,写着大概的制作方法。   

“这是你写的吗?”   

我扬了扬纸条,问狐狸。   

“不是我。”狐狸一边搅着鸡蛋,一边说,“我一次都没有翻过那本书。那本书以前就在这座房子里。”   

这就是说……我陷入了沉思。就是说,从这座房子还是冈本卓夫的别墅的时候起,这本书就这么一直放在厨房里的。那么,写这张纸条的人,大概就是冈本卓夫了吧?   

(他还曾经做过点心吗?)</p><p align="left">
</p><p align="left">我不免有些吃惊,但又一想,这也不是不可能,何况他又是一个人生活。住在这深山老林里,想吃点心,也只能自己烤了。尽管如此,这为“为红胸脯鸟准备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是说冈本卓夫与红胸脯鸟很亲密吗?……   

“红胸脯鸟来参加今天的晚会了吗?”   

我问,狐狸一边热牛奶,一边若无其事地说:   

“红胸脯鸟是冈本卓夫的妻子。”   

“妻子?……”   

我愣住了,盯着狐狸。   

“是啊。冈本卓夫和红胸脯鸟结婚了。他娶了这座森林里最美丽、最可爱、最理解音乐的鸟做了妻子。”   

狐狸一边把热好的牛奶慢慢地倒进碗里,一边说,就像在说着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在她看来,在这片森林里,人娶人类以外的动物当媳妇,根本就没有什么奇怪的。   

“……”   

我一个人想开了。   

这就是说,这也许是冈本卓夫为妻子红胸脯鸟做的点心了。   

(红胸脯鸟一定非常爱吃年轮形蛋糕了。)   

这么一想,我突然变得开心起来了。音乐家的丈夫为小鸟妻子烤了一个年轮形蛋糕,坐在阳台上的白色餐桌前面,面对面地喝茶……   

(一点都不奇怪啊……)   

如果是这样……我偷看了一眼狐狸。那就是说,即使这只狐狸成了北村治的媳妇,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这时,一种难以形容的厌恶之情突然涌上我的心头。   

是嫉妒!   

它就像一股蓝色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我急躁起来,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战胜狐狸!狐狸哪一方面都比我强,不管是做饭、针线活儿,还是打扫卫生、洗衣、接待客人,要想战胜她,成为阿治的媳妇,我现在就要努力烤点心……   

饭厅里,杂七杂八的评委们唱起了歌,他们要等上三个小时。   

(不得了,要赶紧才行呀!)   

我把眼睛瞪得老大,读起了那张年轮形蛋糕的纸条。   

材料是:面粉、玉米淀粉、黄油、蜂蜜、柠檬皮,加杏肉果酱……与一般的年轮形蛋糕一样。制作方法呢?我提起精神一看,取代制作方法的,居然是一首奇怪的诗。   

“这种又小又圆的点心,   

献给你。   

你的心中,   

充满了歌,充满了爱。   

我的心中,充满了梦。”   

就是这种感觉,诗一行一行地持续下去,可不管怎么读下去,都没有一行制作方法。   

“喂!”   

我急了,又冲狐狸喊道:   

“请把红胸脯鸟叫到这儿来,我有事要问她。”   

狐狸听了,一边搅着做点心的材料,一边平静地说:   

“红胸脯鸟已经不在了。冈本卓夫死了以后,她就死了。她哭啊哭啊,什么也不吃,最后饿死了。”   

“啊……”   

我感动得不行,倒吸了一口凉气。   

“死了……”   

“是的。不过,你猜她死在了哪里?”   

“呀,我猜不出来。”   

“死在小号里了。在冈本卓夫留下的那把小号里,悄悄地死去了。”   

听到这话,我突然想到:   

(要是这样的话,那把小号也许会知道红胸脯鸟和冈本卓夫的事……)   

“我休息一下!。”   

我大声喊了一声,冲出厨房,跑进了饭厅。我来到刚才自己坐的位置上,一把抓起了放在餐桌上的小号。“评委”们吃得差不多了,正在埋头打扑克。看样子是在玩“抽王八”,正在大声地猜大王在谁手里呢。尽管我返回来,但是谁也没有回头。我抱着小号,悄悄地走到到院子里,坐在一棵高大的桐树下面,对小号说:   

“喂,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小号一边闪闪放光,一边说。   

“你知道吧?冈本卓夫和红胸脯鸟的事。”   

“当然知道了。红胸脯鸟是冈本卓夫的妻子。是一只会唱歌的可爱的小鸟。胸脯是红色的,非常喜欢红色的花瓣,又爱和冈本卓夫聊天。他们常常一起烤点心吃。”</p><p align="left">
</p><p align="left">“就是那个,就是那个,就是那个点心的事。一定是年轮形蛋糕吧?我现在就要做那种点心,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   

“啊,简单。红胸脯鸟的年轮形蛋糕,比一般的年轮形蛋糕要简单多了。而且,还更好吃。”   

“告诉我怎么做!我无论如何也要烤出那种点心来。”   

“那就请吹一吹我吧。我里头有红胸脯鸟的歌。和着冈本卓夫的小号,红胸脯鸟会唱起《年轮形蛋糕之歌》,你好好听,背下来,然后照着去做就行了。”   

“谢谢!”   

我点点头,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将小号含在嘴里。吹了起来……   

你猜怎么样?乐器里奏出了一首以前谁也没有听到过的不可思议的乐曲。静静的、温柔的乐曲。而且,和着小号的乐曲,还飘出了小鸟的声音。那的确是红胸脯鸟的声音,她这样唱道:   

“把鸡蛋搅起泡,把黄油熔化,   

把牛奶热好,搅到一起,   

搅成糊,搅成糊。   

往煎锅里倒一毫米,   

再倒一毫米,   

一层一层,又一层,   

最后撒上红玫瑰的花瓣。   

满怀感情,满怀着爱,   

这点最重要。”   

我一遍又一遍地吹着小号,将这首歌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   

“我知道了!”   

我抱着小号,跑回到厨房,一边轻轻地重复着刚刚听到的歌,一边麻利地准备好了材料。然后,按照歌中唱的那样,把鸡蛋搅起泡,把黄油熔化,开始做起不可思议的年轮形蛋糕来了。我一边哼着那首歌,一边动手做起来,比想像中要顺利多了。那首歌简直就像是魔法的咒语一般。年轮形蛋糕的年轮,一毫米一毫米地厚起来,一层又一层地重叠起来。   

“满怀感情,满怀着爱,   

这点最重要。”   

我一边唱,一边想着北村治。于是,我就这样变成古老传说里的美丽的姑娘了。   

我变成了一个为了赢得王子的心、不顾一切烤蛋糕的姑娘了。年轮形蛋糕的一层层年轮里,充满了我对阿治的一片深情。就像冈本卓夫烤出这种点心,跟红胸脯鸟一起吃一样,我也梦想着能有一天和阿治两人,坐在饭厅那凉爽的窗边,一起吃着这种点心。   

“一层一层,又一层,   

最后撒上红玫瑰的花瓣。”   

唱到这里,我跑进院子,去摘玫瑰花瓣了。我想起来,这家旅馆大门旁边就有一个玫瑰花圃。我要把那些绽放的红玫瑰的花瓣煮熟,撒在年轮形蛋糕上。然后,再浇上加了明胶的糖水,漂亮的点心就大功告成了。   

我兴冲冲地向花圃跑去。   

可是,走到花圃边上时我的脚步却一下子停住了。因为在花圃中,竟然发现了北村治的身影。   

阿治背朝着这边,正在一心一意地干什么。我屏住呼吸,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悄悄走过去,招呼道:   

“阿治!”   

我的声音有点尖细。然而,听到我的叫声,阿治回过头来一看,竟吃了一惊,一脸僵硬的表情。   

阿治转身面朝着我,急忙把拿在手里的篮子往身后藏去。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阿治,阿治垂下了眼睛。可奇怪呀,北村治这个时候为什么在这里呢?他本应该在饭厅里招待客人呀!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小声地问道。阿治垂下头,用更小的声音说:   

“我在摘玫瑰花……”   

我突然高兴起来。   

“是嘛!我也正想用玫瑰花瓣来装饰点心呢……”   

我的声音充满了兴奋,可说到这里,我闭上了嘴,因为我发现阿治的样子好像十分难堪。   

“你怎么了……”   

我跑到阿治身边,朝他藏在身后的篮子里一看。篮子里装满了红玫瑰的花瓣。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冒出来一种不好的预感。我用又尖又细的声音问:</p><p align="left">
</p><p align="left">“你摘玫瑰花瓣做什么?”   

被我这么一问,阿治更加慌张了。   

“对不起。”   

然后,他就把篮子里的花瓣全都倒到了地上。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到了黑土上。   

“为什么都倒了?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我苦苦地追问。   

院子被夕阳照得火红。阿治的脸也红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我一切都明白了。   

真是不可思议啊!一句话也没有说,就看懂了对方的心。这对于我来说,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是这样……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心里,慢慢地涌起了一种冰冷的悲伤,腿也在微微地发抖,但我人很镇静。   

“我明白了。明白了你的心情。刚才那些花瓣是为狐狸摘的,对吧?”   

“……”   

“你是想悄悄帮狐狸做点心,所以才摘了花瓣,对吧?”   

阿治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坦率得让人吃惊地说:“对不起,做出这种卑鄙的事情。”   

这时,我已经彻底明白了。这场比赛,我已经输了。不论接下来我怎么认真地做点心,不论我在“评委”那里得到多么高的评价,如果我心中的王子没有选我,而是选择了狐狸的话,那一切都没有用了。   

“如果是这样,你从一开始就告诉我该有多好,那我也就不会比赛了……”   

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我沉默不语。然后,我看着散落在地面上的红色花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一口气说道:   

“你跟狐狸很般配的。”我既不是讽刺他,也不是在作弄他。“你人正直又温柔,只是有点软弱,但狐狸坚强,能干,而且很爱你。真的很配做你的媳妇。”   

喘了口气,我又说:   

“既然是这样,你知道我为什么还一直要阻碍呢?”   

我藏起了自己的心,继续说:   

“因为我是这个故事的作者啊。”   

我坚决地说道。然后,我强忍住眼泪,接着说:   

“所以,我本来想让你这个主人公娶一个人类的媳妇。嗯,这个情节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所以,怎么也没有想到狐狸会出现。因为我根本没打算写一个有动物出场的故事。不过,这样也挺好。只要你喜欢那只狐狸,那也会成为一个好看的故事。冈本卓夫与红胸脯鸟不也是很好的一对夫妇吗?”   

说着说着,我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我说,”我冲着低头不语的阿治的背影说,“再摘一次花瓣吧。”   

阿治回过头来。   

“你为狐狸的点心,我为我自己的点心,一起来摘吧!”   

阿治点点头。两个人默默地摘起花瓣来。   

四周已经有点黑了。晚风吹得玫瑰发出沙沙的响声。从饭厅里,不时地传来客人的嘈杂声。很快,阿治的篮子里就装满了玫瑰花瓣,我的围裙里也装满了花瓣。   

“我替你把那些花瓣带给狐狸吧。让我们分别烤出美丽的花瓣点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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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吉 发表于 2012-8-6 14:10
太长了 ... 留着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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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公子 发表于 2012-8-7 00:58
[s:142]
宝贝,我喜欢狐狸。
悄悄告诉你我是狐仙。
啦啦啦
许至君,真是至情至性的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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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铃铛 发表于 2012-8-7 02:11
我就注意到了 狐狸[s:180]
People laugh and people cry .Some will forget you but never will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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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肆。 发表于 2012-8-7 09:32
亲爱的 你跟我心意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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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纳 发表于 2012-8-8 03:26
回复 2# 阿吉


    嗯。你慢慢看。
等谁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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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纳 发表于 2012-8-8 03:27
回复 3# °汍澜。许末凉


    不算重复吧。
等谁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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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纳 发表于 2012-8-8 03:27
回复 4# 尹沫冉


    狐仙狐仙,你能帮我实现3个愿望嘛?
等谁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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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纳 发表于 2012-8-8 03:28
回复 5# 时间静止


    扑哧。我一直注意那个男主角。
等谁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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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纳 发表于 2012-8-8 03:29
回复 6# 顾司凉。


    亲爱的,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
等谁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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