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时光

《读完依赖,我就离开》

本帖最后由 寂寞先生。 于 2012-8-2 11:53 编辑


<p align="center">读完依赖,我就离开
文/米安然</p>

  我的手机忽然响起熟悉的旋律,干净的女生唱:如果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会是怎样,我们是不是还是深爱着对方……戴佩妮的《怎样》,我们分开以后,所有关于你的铃音我都设置成了这样一首歌。
  幽蓝色的屏幕上黑色的字体很寂寞,记事提示——3月7日,李纪年,生日。我才恍惚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要靠手机来提示,我才会记起你的生日。   
  我以为关于你的一切早就刻进我的骨髓,那是我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除非我死,然而回忆和思念竟然都渐渐被时间磨平,亦或者,我那曾经敏感的心早已经麻木不仁。十七岁以后,我最害怕过两天,一天是你的生日,一天是我的,原谅我用这样的方式来纪念,不再有你。   
  写字这两年,我从来不肯写我们的故事,因为这七年分分合合的纠缠和折磨,我一直不能释怀。怕一倾注笔端,泪水就不可抑制。
  你从来不看我写的东西,因为只有你看到过我写字时候歇斯底里折磨自己的模样。你钳住我的肩膀,手指的力道掐的我生疼,你说,米安然,如果你一辈子都走不出回忆的漩涡,你要怎么过活?
  五年前你一字一顿的告诉我,米安然,我、不、爱、你、了!表情前所未有的决绝。可是我还没有读完依赖,又怎能离开?  
  李纪年,在所有物是人非的风景里,我最——恨你……但我更恨我自己,恨我自己忘不掉你,放不下你。  

  七年前,夏末秋初,天空蓝得很深邃。高中入学的那天,很多男男女女来高一十五班“围观”我。他们站在教室外透过窗户和门上的玻璃窗找寻我的身影。人群里议论纷纷,“米安然,就是那个语文和英语满分,数理化都不及格的那个?”“她没来上课吗,长得对不起观众不敢出来见人啦?”“听说是校长的孙女!别招惹她,搞不好那天被开除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极其不自然地捂着耳朵坐在教室第六排靠窗的里侧,那是一个死角,外面的人看不到。班级门口贴着分到这个班级的学生名单,进门时,我看到华子的名字也在上边,就理所当然地把身边的座位留给了他,整个初中我们都是同桌,我并不介意和他再一同度过三年掐架斗嘴的时光。  
  那个年代MP3、MP4还没有泛滥,我的腰间别着一只银色外壳的随身听,听的还是卡带,因为不想听到窗外的纷扰,我把音量开到最大,大到与这个世界隔绝,只有清凉的歌声。
  一只手轻轻拍我的肩,我转过身去,目光沿着手臂而上看到这双修长手指的主人,他的嘴巴张张合合说着什么,我捂着耳朵摇头。他耐心地掏出纸笔,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名字——李纪年,他的字并没有特别好看,但是很工整,看上去让人觉得舒服。  
  两首歌曲中间的空白,世界有一瞬间的安静。李纪年抬起头对我比划着说,同学,你知道米安然是谁吗?一中来的?我也好奇很想认识一下她。  
  我的表情和我捂着耳朵的手一起僵硬了,我看到他乌黑的瞳仁里有我的身影,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只得转过身来,低头看自己的课桌。这是第一次有人直白地说想认识我,尽管这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李纪年在我身后小声跟他的同桌嘟囔着,呐,那女孩是聋哑人?好可惜……
从小到大,我就不喜欢解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总是用顺其自然来搪塞,鲜少有冲动,但是那一刻我冲动了,扯下耳机,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李纪年说,你说谁是聋哑人?!
  华子就是在那一刻走进教室来的,他径直朝着我走过来,揉揉我的头发,这永远是他和我打招呼的方式。米安然同学,你来这么早?我的注意力还集中在李纪年那张微红的脸上,华子隔在我和李纪年中间,双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他说,你看什么出神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抱着肚子笑开了,李纪年的嘴巴张得好大好大,细碎的阳光掉进他的嘴巴,他一定惊讶到心坎儿去了。
  咔嚓咔嚓。华子掏出他随身携带的相机拍了我捂着肚子傻笑的画面,碎碎念着,老面条,我要保留着你高一开学第一天的无敌傻笑,回去冲洗出来,贴在我家大门上辟邪。
  老面条是华子给我起的绰号,因为米安然的米安两个字的拼音拼出来是面字。大狼是我给华子起的绰号,这个绰号很快在新的班级被发扬光大,甚至得以改进升级为色狼华,华子爱好摄影,他出门可以不带钱包,但一定会带着相机,因为长的猥琐,经常被误会成偷拍的色狼。

  当然除了我以外没有人会说华子长得猥琐,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他的个子很高,就算上了高中就没长过,他依旧是我们班最高的男生,他有一米八五。整天带着相机在校园里乱转悠,还收下了三四个所谓的“徒弟”。
  初中那会儿,每当男女生之间有所暧昧,就会认对方做兄妹,哥哥妹妹一旦叫出口,通常都是早恋的前兆。升入高中之后,为了掩人耳目,在学校打击“早恋、打架、上网吧”三大高压的情况下,师徒关系应运而生。 I
  一个偶然,我成了李纪年的徒弟。
  开学将近一个月,因为开学第一天的尴尬场景,我和李纪年心照不宣地没有和彼此说话。
  校运会前,校园里满身汗渍的男生开始增多,每个人都摩拳擦掌,想在第一次的运动会上大展身手,虏获芳心。  
  初秋的傍晚,阳光总是温暖的橘灯黄。晚饭后,我拉着华子陪我在校园里散步。远远走过来一个高挑的身影,高挑的女孩嗲嗲地说,师父,你还没教我摄影呢。  
  华子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就屁颠屁颠跑过去,完全忽视了我的存在。我心里憋着这口闷气,在校园里乱串,路过乒乓球台的时候,李纪年竟然开口叫住了我。他说,米安然,你要不要一起打乒乓球?
我摇着头冷冷地说,不了。抱着胸继续往前走,那天我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棉布裙子,风吹得我的小腿有点刺痛。李纪年追了上来,一脸憨笑对我说,你不开心?
  我不置可否,他忽然拉着我的胳膊跑起来,一路沿着乒乓球台跑到小卖部,我想要挣脱他的手,他却只顾着跑,真是神经大条的男生,我心里咒骂着。他把一根雪糕递给我,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种雪糕的味道,甜而不腻,带点苦涩,因为奶油多,要吃的很快,否则会很快融化,就像我们无处安放、无法掌控的青春一样。
  那种雪糕叫做一罐苦咖啡,我本来就嗜甜,面对这样美味的雪糕大快朵颐,李纪年说我吃雪糕的时候嘴角会不自觉有幸福的微笑,因了这样的微笑,而后整整一年的时间,无论春夏秋冬,几乎我们见面的每一天,李纪年都会买一根这样的雪糕给我吃。  
  雪糕吃完了,李纪年掏出一张彩票,他说米安然,你敢不敢和我赌一场,如果这张彩票我中奖了,你就做我徒弟?   
没有半点迟疑,我点头说好。彩票哪有这么容易中奖,至少那些年我身边的亲人朋友经常买彩票的几个都没中过。李纪年,那如果你输了呢?
  输了,我就做你师父。李纪年邪邪地笑,那预谋已久的笑容,让我觉得自己掉进一个出不来的陷阱。内心早已抓狂,然而,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当晚放学,双色球开奖,李纪年居然中奖了,虽然是只有160元奖金的末等奖,他还是高兴地跳了起来,发疯一样欢呼。他摇晃着我的肩膀说,徒儿,你想为师教你些什么?
  ——打台球。我一心想要为难住他,脱口而出。

  ——打台球?那是你师父我的长项!我家门前有一个台球厅,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开始打台球了。  
我的额头竖起三道斜线,我无法想象在华子和这个怪师父的双重压迫下,我的高中生活将是何等的煎熬,也是那时候我才明白,就算再华丽光鲜的外表下,都会隐匿一个丑陋的现实。

  高中比起初中最大的好处就是座位都是自选的,再也不用按照成绩排列出来个一二三,这样随心而坐的时光是幸福的。幸福的时光往往很短暂,它长着翅膀,还会飞。  
  比如当我和华子还有李纪年打成一片的时候,华子被调到了监控器下方。我们还是第六排,只是我坐在最右端,他坐在最左端。他收拾课桌把东西搬走的时候我有点难过,甚至新同桌微笑着和我打招呼,我也只是无力地哼了一声。   
  那个女孩子讪讪地坐在我旁边,她听课很认真,笔记记得一丝不苟。我瞄见她的课本上写的名字——吴华征,那一整节课她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和老师看,我却一直盯着她看。她的脸上有着与我们年龄不符的老成,笑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泉,马尾辫一甩一甩的,我猜想她一定是一个坚强乐观的女孩子。
  在没有接触一个人之前,我喜欢通过一个人的外表来揣摩她背后的故事和她的性格。没办法,谁叫我就是这样一个长相协会的铁杆会员呢。   
  为了弥补之前的不礼貌,一下课我就伸出友好的右手,吴华征,你好。她一把握紧我的手,很用力,我能感觉到她掌心的茧,她一定经常做家务。   
  安然,你好。她小心翼翼地说,笑得很灿烂。   
  华子像猴子一样跳过来,拿了一张照片丢在我的桌子上。他的目光定格在我和吴华征紧握的手上。挑着眉毛对我说,小样儿,这么快就另结新欢啦。
  我举起一本物理书对着他砸了过去,砸得他抱头鼠窜。我才回过神来看桌子上的照片,那是抢拍的开学第一天捂着肚子傻笑的我和我身后一脸尴尬的李纪年。  
  我转过身把照片递给李纪年看,他把那张他出了糗的照片握在掌心里,他说,爱徒,这照片为师扣押了。彼时,他对我的称呼已经从徒儿变成了爱徒。
  但他并没有教会我什么。我吐吐舌头对他说,李纪年同学,你要是教不了我点什么,我就要修师了。我可不要每天在你打篮球的时候给你看衣服,送水,也不想你打完篮球之后陪你在校园里一圈圈的走,更不想回家的时候有个鬼魅一样的身影跟在我身后!
  
  ——我教!我教!我教!面对我的质疑,李纪年妥协了。   

  在李纪年的怂恿下,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逃了课。
  从三中的后大门跳下去一路狂奔。他带我去了天禧。天禧是三中附近最好最大的网吧,也是最危险的网吧,天禧楼下是大中华火锅,爷爷他们那些校领导一个星期至少有四天午餐是在那里吃的,他们吃完饭之后,都喜欢上楼来看看有没有熟悉的面孔,抓回去杀一儆百。
  这种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事情,在那个年纪统统被称为勇敢。  

  这样的勇敢,在很多年后的今天被人换了另一种说法流传,人们不说勇敢,人们说很傻很天真。
  李纪年着手给我申请QQ号码。77521,简单好记的账号,不似现在的QQ号码那么长。我颤抖着双手把号码和密码输入进去。他很无耻地把密码设置成了他的生日,对电脑和网络完全陌生的我,不知道修改密码的方法,这密码竟然就一直用到这个QQ号被雪藏。  

  坏人干坏事是刺激和开心的,就像经常逃课的上网吧的孩子是不会觉得恐惧的一样,但这是我第一次来,我只玩了一会就惴惴不安,我扯着李纪年的袖子,我说,师父,咱回去吧,要不,去打台球也好。
  李纪年死活不走,他说为了让某人见识到为师的厉害,我必须有义务教会你当今最流行的网络游戏,说着他点开了红警的游戏界面。
  他开始建立属于他的矿场和军队,我起身走到吧台,拿起公用电话打回家,妈妈接起电话,问及爷爷,妈妈说,爷爷中午没回家。冷汗阴湿了我的背部。网吧的门帘被掀起,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慌张地跑进来说,快跑,校长他们来临检了!

  我本可以转身跟随他跑出去,可李纪年还跟没事人一样带着耳麦边听歌边打红警,我跑过去拉起他就没命一样的跑,做了十六年的乖宝宝,我一直是爷爷心里最乖的孙女,如果他知道我带头上网吧,一定会气得晕过去。
跑已经来不及了,爷爷他们推门而入,李纪年牵着我的手,按住我的头,我们一同蹲在地上迅速地小步走,偌大的网吧并没有什么藏身之处,一股难闻的味道冲进我的鼻喉,李纪年指指一旁的卫生间,示意我躲进去,我迟疑了一秒,被他拉了进去。他反锁了卫生间的门,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偏偏酒醉了的政教主任要上厕所,他用力敲着卫生间的门。
  我看到李纪年额头上的冷汗,躲在这里显然不行,情急之下,李纪年打开卫生间的窗子,二楼,跳下去不至于摔死,何况下面摆着很多的纸箱子。李纪年在我的耳边呵气如兰,爱徒,别怕,师父教你轻功,你抱住师父,我带你飞下去。  
  我激动地点着头,仿佛下面就是万丈悬崖,我和李纪年是殉情的恋人一般。我从背后搂住他的腰,一咬牙一跺脚,跳了下去。   
  下坠的时候,耳膜异常的疼,李纪年摔在了地上,我摔在了他的身上。
  我只是擦破皮,他的腿却流了很多血,120三分钟就迅速赶到,松原就是这样一座小城,打车5块钱起步价能够绕江北一整圈,小城的好处在危机时刻总是有所体现,120载着摔昏的李纪年和哭昏的我,朦胧中我听到昏迷的他一直念着我的名字。

  李纪年的妈妈最先赶到医院,那个头发高高盘在头顶的女人,优雅迷人,她微笑着对我说,是你救了年年?阿姨真是太感谢你了!  
  我惭愧地低下头,阿姨,纪年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忍不住说出事实,她妈妈的表情依旧微笑着,说没关系,可是看我的眼神却凌厉起来,我打心底害怕这个女人,是我害他的宝贝儿子受伤,李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宝贝。我只想飞快逃离,可李纪年还在急救中。  
  我颤抖着把201卡插进公共电话,华子还在吃午饭,我哽咽着说,华子,我在你妈医院,你快来一趟吧……说着说着我哭出声来。隔着听筒听到华子把饭喷了出来,他急切地说,老面条,你在哪儿?你出什么事了?
  ——我在急诊室,不是我,是李纪年。  
  ——你站在原地等我,我没到之前不要乱跑。  
  挂上电话我的身体无力地倚着墙边滑落。我不敢坐在亲属休息椅上,我害怕他妈妈凌厉的目光。
  华子在五分钟之后赶到,他的嘴角还有饭粒,这是我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出门没有带着他的宝贝儿相机,也是唯一的一次。他敲了一下我的头,傻丫头在这里蹲着干嘛?怎么不进去?
听着他宠溺的语气,我的眼泪像卸了闸得洪水,他一把揽我入怀,轻轻拍我的背。泪花四溅里,我看到护士推着李纪年出来,他坐在轮椅上,右小腿打着石膏,他看到我在华子怀里哭泣的那一刻表情瞬间变得僵硬。他妈从护士手里接过轮椅,推着他走向住院部,经过我的时候投来嗤之以鼻的眼神,她一定觉得我是一个惹祸精。
  华子拉着我缓缓站起来,蹲的太久我的双脚发麻,头晕目眩。他带我去找他妈,他妈是这所医院的副院长兼外科主治医师。院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儿就能看到他妈把手术手套脱下来。
  ——妈,刚你骨折的那个是我哥们。他要紧不?
  ——小腿骨折并无大碍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养养就好了。你这孩子怎么跑来了?还不上课去,这个钱包他裤袋掉出来的,你还给他吧。这不是安然嘛,改天来家里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好哇,常阿姨。我无奈地挤出笑容。  
  华子拉着我退出来,我打开那个钱包,整个人都惊呆了,那张照片赫然贴在他的钱包里。我看过一些小说,小说里都说,如果一个男生把一个女生的照片放在钱包里,那证明这个女生对他来说很重要。想到这些,尽管照片里的我笑的很傻,李纪年的表情很尴尬,我还是觉得这张照片很可爱。我的心里有小小的喜悦蔓延……   
  华子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钱包,啧啧,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他揶揄着。   
  我们没什么,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
  我没说人家是癞蛤蟆,我在说你,老面条,你不会不知道他是孙一心的男朋友吧?  
  你说什么?这消息恍若晴天霹雳。
  我说文科班最漂亮的女生是他的女朋友,他们在一起三年了。

  这一切的变化仿佛只是一夜之间。  
  两个星期后李纪年拄着拐杖来上课。虽然仍旧是前后桌,我却坐得笔直,无论身后有什么响动绝对不回头。华征亚于我的变化,她说安然,想不到你听物理课这么认真。
  是的,我很认真的看着黑板,大脑里面都是李纪年的身影。他这个骗子,有了女朋友还跑来认什么徒弟,想到这里,我总是觉得很气愤,当孙一心公然走进我们班,我的气愤转化成了无边无际的难过。
  孙一心很漂亮,瘦瘦小小张韶涵的款。大大的眼睛天真无邪,却又夹杂那么一点盛气凌人。很难想象她瘦弱的身躯怎样撑得起李纪年的重量,阳光好的时候,她就会跑来我们班搀着李纪年去操场晒太阳。
  她搀走李纪年的时候故意与我擦肩而过。华子又像猴子一样跳到我身边说,华征你有没有闻到酸味儿?
  酸味儿?华征不解地用力嗅着。哪里有酸味儿嘛。
  华子一脸诡笑,老面条同学,据我保守估计,您晚上又得吃两份套餐了吧,喝这么多醋肯定得吃很多东西来中和。华子和我同桌这些年,对于我的多数习惯了如指掌,比如说,每当我心情不好就会不吃东西或者吃很多东西这件事,这是两个极端,然而谁年轻的时候没走过一点极端呢?
  我举起书要砸华子那条大尾巴狼,华子却突然严肃起来,李纪年一瘸一拐绕过他,把一根一罐苦咖啡放在我的桌子上。我的心是真的酸酸的了,他受伤都还不忘记我的雪糕。他说甜食能够提升血糖,血糖高的时候心情容易好,爱徒,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你现在这副苦瓜脸可以拿食堂去炒了吃。

  圣诞节那会儿李纪年的腿已经痊愈了,班上同学三三两两互赠礼物,气氛热闹,这样的气氛里几家欢喜几家愁。华子送给我一本影集,里面都是他拍的照片,蓝天、草地、飞鸟。
  我连夜织了两条线头很多又蹩脚的围巾,驼色的送给华子,他一打开包装就哈哈大笑说,老面条,你这个织的是袜子吗。钴蓝色的那条送给李纪年,他一打开包装就围在脖子上不肯取下来。  
  李纪年却没有回赠礼物给我,可我分明看到他写了贺卡送给孙一心,虽然是简单朴素的贺卡,至少那代表他的心里有孙一心的位置,而我连这样简单的贺卡也没有收到。
  圣诞节那天,下了很大的雪,高三和高一高二的两伙儿男生隔着操场对打,雪球滚得很大,打在身上很痛,操场上“枪林弹雨”。
  李纪年脱下他的大衣罩在我的头顶一路跑,风很大,雪也很大,他的头上落满了雪花。在教学楼后面的排球网前,他把一枚绿色的玉系在我脖子上,那块玉上写了他的生辰八字,他说,爱徒,我和孙一心没上高中前就分手了,这快玉我生下来带到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做我女朋友吧,我从未对任何人如此郑重。  

我,你——我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吻咽了回去,李纪年吻上了我的额头。他的头发上都是洁白的雪花,他低头抓了很多雪抹在我的帽子上,他说,你看安然,这就是我们俩以后都老了样子,等到我是老头儿,你是老太太的时候,我还会这样背着你在雪地里奔跑。说着他背起我在雪地里狂奔着,就算一起跌倒,就算衣服里灌满了雪,就算回家之后就高烧40°在医院挂生理盐水,我的心里都还是满满的幸福。   

  睁开眼睛看到妈妈憔悴的脸庞,我不知道那时候爷爷已经检查出癌症晚期。妈妈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安然,你要懂事一点,照顾好自己。家里已经够忙乱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之后便是漫长的寒假,每天早上起来我都带着作业去KFC,点一杯可乐,坐在靠窗的位置,李纪年尽量从家里跑出来陪我,我们一起做作业,喝可乐,晒一上午的太阳,下午就去唐朝打台球,他的台球打的很好,每次去都会有很多粉丝围观,直到现在台球都是我的心头好,常常一个人开一桌球,幻想着李纪年站在我的对面说,安然,右边那颗红色3号球,瞄准,握稳,打!  
  转年开学的那个春天特别的短暂,仿佛一下就热了起来,莫名的燥热,所以学校早早放了暑假,那个暑假李纪年全家去北京旅游,我窝在家里折了一个假期的千纸鹤和幸运星,分装在两个漂亮的瓶子里,每种都折了1000个。一个假期下来,我的掌心也有了淡黄色的茧。   
  秋天不期而至,我迎来了第十七个生日,前一天晚上李纪年送给我一块手表,那是从清华带回来的表,透明的表带,绿色的表盘,表盘里有水,很别致的样式,表盘上还写了清华的字样,我们约好,一起考到北京去吧。
  生日那天,李纪年没能来陪我,一放学她妈就开车把他接走了。华子和华征陪我过生日,华子在江边给我和华征拍了很多照片。那一天我的左眼皮一直跳,玩了一会就草草散场。回家的路上,看到有黄纸漫天飞,一走进楼区,很多黑色的小轿车一列列排开,大概有六七十辆,小区里堵塞的水泄不通,姑姑一把拉过我,把白布绑在我的头上,她说,你爷爷去世了。  
  家乡有习俗爷爷去世,孙女一定要哭得很大声,来慰藉爷爷的在天之灵,去殡仪馆的路上,几个姑姑一直掐我要我哭,爷爷去世让我难过的窒息,可就是哭不出来,干嚎了一路,到最后喉咙沙哑,说不出话来。
  爷爷火化后的第二天,所有的姑姑和叔父全部站在我家客厅,他们计划着分遗产,爷爷生前有很多价值不菲的房产,他们为争夺这些所谓的遗产甚至大大出手,爸妈都是中庸老实的人,他们一边劝说着,一边说,你们分,我们家不要。  
  不知道是谁的拳头打到了妈妈的心口,我在卧室做作业,就听到尖叫声,走出来,妈妈躺在地上,突发性心脏病,手术室的灯红的刺眼。我在手术室门外跪了整整一夜。  
妈妈的手术整整十六个小时,她被推出来的时候,我昏了过去。醒来之后没有任何亲人陪在我身边,爸爸又要忙爷爷的丧事又要照顾妈妈,身心疲惫。
  我平静地强迫自己喝粥,喝了两碗医院难喝的小米粥,那之后的这么多年来,我再也没喝过小米粥。回到学校收拾课本,请假。爷爷去世那几天学校调来了新的校长,据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又一次整治了学风建设,很多学生被处分,被处分的学生只有检举别的人,才能为自己“赎罪”。
  我把书本收拾好,李纪年在我身后一字一顿地对我说:米安然,我、不、爱、你、了!我转身看到他决绝的表情。他低着头不敢看我,我强忍着没有哭,背起书包离开教室,把门摔得很响。
  有人追了出来,不是李纪年是华子,我的眼神黯淡下去,他安慰地说,你还好吧。  
  我很好。我冰冷地说。然后飞快逃离这所别人削尖脑袋挤进来的重点高中。
⑩  
  将近三个月,我没有上学,不在医院照顾妈妈的时候,我就躲在家里哭,空荡的房间在这样漆黑的夜里特别可怕,一只飞蛾会吓得我惊声尖叫,后来我买了很多啤酒回来,无数个这样煎熬的夜里喝着啤酒,想妈妈;看着夜空,想李纪年,我恨他,他在我最难过的时候离开了我。
  那时候我已经萌生了退学的年头,如果不是吴华征来敲开我的门,她看到满地的酒瓶和躺在地上颓废的我,眼泪一滴滴掉下来,她说,米安然,你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那晚她讲她的故事给我听,她妈妈一个人拉扯她们三姐妹长大,他的爸爸背叛了她们,她撕开自己的伤口给我看,她说,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坷,只有你不想过去的。
  第二天,我洗干净脸,换了干净的衣服回到学校,只是变得沉默,再也吃不到李纪年给我的雪糕,他的座位空了。
  我也是后来才听说,新校长上任不久开始“严打”,那天孙一心把李纪年叫了出去,在教学楼后面她踮起脚尖在李纪年的嘴唇上轻轻的啄了一下。这一幕被人看到,拍了下来,照片上交了政教处。两个人都被开除学籍了,李纪年的家里为他打点,他还有机会可以最后返回学校参加高考,而孙一心就不得而知了。
  同样的地点,在那天他曾经亲吻我的地方,他被另一个女孩亲吻,虽然前者代表爱的开始,后者代表终结,可我再也没有去过教学楼后面的排球场,那就像一个伤口,结了痂,愈合之后还有难看的伤疤。

我们那年高考是先填报志愿再考试的,我毫不犹豫选择了重庆的学校,因为李纪年说过他喜欢阳光普照的城市,讨厌雾气弥漫的重庆,我不想遇到他,也不想留在满身高中同学的长春,我所有的志愿都填报的重庆。
  高考前,班里统一聚餐在隆德肥牛吃火锅,李纪年也来了,我们背对着坐在不同的餐桌,谁也没想到发疯一样的孙一心会冲进来,她拿着刀子对准我,她说,如果没有你,李纪年就不会离开我。
  着刀刃流下来,是李纪年握住了那把刀子,他说孙一心,你闹够了吗?流那么多血他一定很疼,很疼,可我只看到了他手里的血,却看不到他一样滴血的心。松开手,他说,米安然,我们两清了。
  刀很锋利,它割断了李纪年右手食指的筋腱,那时候离高考仅有十余天。
  意料,我考到了重庆,妈妈抱着我哭了很久,甚至我走之后的一个月她每天都因思念我而哭泣,要靠安神补脑液来维持睡眠。我的行李很少很少,除了少许衣服之外,只有十二本日记,几乎每一页都写有李纪年的名字以及和他之间或甜蜜或酸涩的过往。还有一把叉子,是曾经我们吃西餐的时候,我喜欢上的叉子,西餐店不肯卖叉子给我们,这个在澡堂子买不到拖鞋一个道理。店长说除非在那里端一个月盘子就会赠送一套那个款式的餐具,从未卑躬屈膝的李纪年为了一个叉子在碧琳琅端了一个月盘子。 `
十二
  我没有告诉李纪年我新换的手机号码,那个他为我申请的QQ也一直没再登陆过。我以为随着时光流逝我们的故事走向了终点,却没想过还会再次相见。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命运对我们的眷顾还是折磨。  
  后的第一个寒假,我们在街上偶遇,那天是情人节,松原真的太小了,要遇到一个人有时候很容易,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听到他对我说嗨。   
  仅是一句嗨而已,那天我去邮局取华子从韩国邮寄给我的围巾,雪白的围巾很柔软,包裹里夹了一封信,华子说,安然,我一直以为我个子很高大,人就也会很坚强,可以保护你,然而我错了,和你掐架斗嘴这么多年,我连说喜欢你的勇气都没有。我之所以那么喜欢拍照就是想永恒的记录下来有你陪伴的时光。对不起,那张孙一心亲吻李纪年的照片是我切换角度拍摄之后交给政教处的,他一直不曾背叛你什么。如果再呆在松原,我这辈子都会沉沦在自责之中,十二月的首尔温暖而潮湿,我想念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围着那条围巾一路走一路哭,雪地里留下了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我知道,李纪年曾经来重庆找过我,他在我的宿舍楼下站了一整夜,我爬在阳台的窗口呆坐了一夜,我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高二那一年,哭干了所有的泪水。记得只有晚自习下课后,华征牵着我的手在操场上飞奔时候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和漫天明亮的星斗。
  我知道,李纪年的右手到现在都会隐隐作痛,他再也不能打他心爱的篮球。
其实我知道,李纪年害怕我也被牵连,所以才会在出事的时候和我撇清关系,等到风平浪静,再和好。他并不知道当时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些事情。  
  我知道,孙一心被李纪年鲜血淋淋的手刺激到了神经,她冲出隆德肥牛就出了车祸,可能一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李纪年这样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男生,他一定会照顾孙一心一辈子,一辈子那么长。
  去年暑假,当李纪年捧着一大束百合站在我家楼下,把定好的油轮票递给我的时候我不知所措,大连至青岛三天豪华油轮旅。他说,安然,孙一心说要还给我自由。我愣在原地等待一个迟来已久的拥抱,隔天,李纪年带我去他家吃饭,我站在他家楼下,脑海里回忆起那年他妈妈凌厉的眼神,迟迟不敢上楼。
  年的电话响起来,他的表情僵持住,手机掉在了地上,他说,孙一心自杀了。说完转身跑去拦住的士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忘记那天我带着怎样的心情,一个人沿着松花江大桥从江南走回江北,我和李纪年之间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像那个摔碎的手机一样破灭了。
十三
  年,我把那块你送给我的玉埋在江边我们一同种的那颗柳树下。上大学之后,每当路过彩票站,我都会买一注双色球,我想如果有天我也中了奖,哪怕只有5块钱,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回到那座城市找寻你,告诉你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一起照顾孙一心也可以。然而,很不幸,我没能如愿。
  相识到现在这七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我依旧不能释怀,我只是不愿意相信我们之间就这么完结了,我还没有读完依赖,我怎么能够离开?
  这一切都回不去了,如今我即将大学毕业,我却不敢回到我的家,不敢回到那座城,害怕那里的一草一木,一景一色都会勾起关于李纪年的回忆。
  我生命里第一份爱,也许也会是最后的一份,爱情就像是一口井,它的容量和深度都是有限的,因为年少的时候爱的太过用力,太过歇斯底里,到如今,这口井全然干枯,再爱不起来任何人。
  若有天我们再相遇,我也会像他一样微笑着说声嗨,你一定要过的很幸福。我也会告诉你,这些年的煎熬里我过得很幸福,虽然我不再拥有你,但我还拥有回忆,属于我们两个人独家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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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必良。 发表于 2012-5-6 15:39
发错了板块。请版主移到阅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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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垚垚 发表于 2012-5-6 22:35
我看完了,但是不知道说什么
               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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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Ko 发表于 2012-5-7 00:45
读完了  也希望读完了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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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蓝虞 发表于 2012-5-7 01:16
先感叹一句  真心好长[s:172]
就此执念一生。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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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鸢。 发表于 2012-5-7 01:59
依赖- -

其实每个人又有依赖心理。
想要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与你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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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想。 发表于 2012-5-7 14:10
Rely on。
愿得一人心 - 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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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想。 发表于 2012-5-7 14:11
回复 5# 幽蓝虞


    阅读分类就是长篇…
愿得一人心 - 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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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小北 发表于 2012-5-8 08:50
我毕业的学校也是三中  那里载满着我挥之不去的记忆
离开,让一切变得简单,让一切有了重新被原谅的理由,让我们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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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纳 发表于 2012-5-8 13:23
回复 1# 温必良。
    太過極端的愛得不到又傷人。
等谁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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