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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三的骨头
朋友告诉我,阿三离开的时候已经瘦地不成样子了,具体如果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枯瘦如柴。
可是,后来我看见他的时候,他不仅仅只是枯瘦如柴可以形容的,
那种感觉就像一张沾湿的纸巾包裹一件物品。
他胳膊上和脖子上以及腿上都爆出了青筋,就像有几百年或者上千年历史的老树。
他们说,他常年这样维持自己,不对自己做任何纠正,
起初大家会规劝他,说:“身体最重要。”
可是,阿三觉得如果一个人在临死前带着太多人间的遗物走进地狱或者天堂,他很难得到超生。
他又喝酒,又嫖赌。
可是,让人感到无耻的是像他这种不要脸的人,居然说自己曾经在梦里得到主的箴言。
那些天天膜拜在雾霭沉香的人对此感到不幸,
他们觉得如此一个人得到主的箴言,定是将要降罪于他们。
在阿三离开的第二天,我居然梦见他了,我以为他会告诉我他还有那些未了的心愿。
可是,他就像平时一样和我坐在饭桌上,和我叨叨絮絮。
他说,老李总是一遍一遍地催他还钱,
他说,他又不缺钱,为什么不能宽限我几天,我会还的。
他说,陈大发喜欢翠西,但是又碍于面子不敢说出来。
所以,只好把翠西的模样印在脑海里,然后在梦中与她苟且。
他说,二毛是个不正直的人,经常背着他的婆娘在外面乱来。
他说了很多关于别人的是非长短。
我点了他最喜欢小葱拌豆腐。
我觉得可笑之极,像他这样人居然还喜欢这种高风亮节的食物。
他跟我说,你多吃点吧,我们难得聚在一起。自然,我也知道你们瞧不起我。
我想,或许这是他唯一的优点,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别人对待他的心情。
我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说着他所经历的那些风花雪月。
他说,阿兰是他见过胸部最大的女人,无论哪一点,他的老婆都不及她。
他又说,阿红的翘屁股和阿美的欲拒还迎。
他和我们说这些的时候,就像韦小宝征服七八个女人那样得意。
他出入那些场合的时候常常左拥右抱,买光所有小姐销售给他的酒水。
她们自然是喜欢他的,哪怕他秃头,大肚子,说话的时候带着咸鱼味和烟酒臭。
坐了那么久以后,他问我,如今的工作怎样了?是不是还在科室当个文员。
我点点头,掐灭了烟。
他说,唉!
早知道就应该让你跟着我,我也不至于弄到这般田地,
我知道你虽然不喜欢我,但不至于陷我不义。
你看,他一直认为时光改变不了人,他仍旧是那个风光满面的人,
而我,还是那个只会用BB机联系他的人。
我说,我现在也还不错,日子过得去,我和别人不一样,我不想过得太招摇。
他好像中了枪一样,身子一下子坐直了。
“我哪里知道那么多,我当时也是昏了头,弄到如今这般田地。”
他怕是以为我在轻蔑他的过往,而事实上我对他的过去一点都不敢兴趣。
“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你何必再提起呢?人总归是遇到些劫难的。”
他似有若无地点点头,抿了一口酒。
“这些年,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想必都是当年生活不检点。”
“也难怪,我活该如此。”
“你说,如果当初我安分守己是不是就会有和现在不一样的生活?”
他的眼皮深深地陷了下去,像一口枯井,没有一点儿生气。
他和我说话时候的眼神也是飘忽不定的,就像在寻找自己无处安放的灵魂。
他佝偻着背和我走在路上的时候,行人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们,我倍感厌烦,只想撇开他。
他又不能坐长途汽车,我们挤在人潮汹涌的大巴车内的时候,他当着众人的面低着身子呕吐。
豆大的汗珠淌过他的额头,湿了他的背脊。
他重重地喘着粗气,仰头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我总觉得人的今生与前世挂钩,他今生落到如此下场,难免是上辈子的罪孽。
他吃斋念佛的时候,对着满堂的众神磕磕拜拜,嘴里念叨着永生。
他每月从菜市捉几条鱼回来拿去河边放生的时候,不忘记亲吻鱼鳍。
他像虔诚的信教徒,日夜为自己的过错祷告。
也许当真是我佛慈悲,他终于在一个晚上梦见佛祖。
他说,我相信我也曾感到上帝,所以他将解脱我的苦难。
后来很久以后,他真的死了。
我们去看的时候,他安详地躺在棺木里,他已经完全没人肉了。
他曾经说,人死的最高境界就是这样,削掉肉与血,只留下亚当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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